7月10日，北京师范大学南山附属小学三年级的学生鹏鹏及其同学们，手持足球抵达了操场边缘。昔日的人工草坪与塑胶跑道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一片水泥铺就的空地，他们只能带着遗憾离去。“或许下学期学校就能把操场修复完毕了。”孩子们满怀期待地如此说道。
在深圳，与鹏鹏境遇相似的因“场地不足无法运动”而感到失落的孩子，数量众多。自2015年秋季学期开学至今，深圳陆续出现了若干“问题跑道”，这些跑道至今仍在影响着学生们在校园中的日常生活。
今年五月，深圳市为解决“问题跑道”频繁出现且相关标准存在缺失的问题，推出了名为“深标”的塑胶场地工程建设地方标准。该标准不仅将“国标”中列出的7种有害物质增至14种，还新增了“气味评定”作为评估指标之一。
“合标不合格”现象突出
“招投标中，好产品往往因为价格原因，反被不合格产品挤出”
去年九月，位于深圳市福田区的明德实验学校新铺设的橡胶跑道，遭到了家长的质疑，他们怀疑跑道存在问题。然而，经过国家相关标准的严格检测，结果显示该跑道各项指标均符合标准。
跑道散发出的气味令人不适，但检测结果却符合标准。此类现象并非罕见。据媒体统计，自2015年9月以来，已有25所中小学及幼儿园被报道存在异味操场或跑道问题，这些问题遍布我国多个省市。然而，在公开报道中，只有两起案例在检测后显示相关指标不达标或超标。
任俊，深圳市建筑科学研究院的总工程师，负责对明德实验学校的跑道进行检测，他指出：“异味的出现往往预示着存在某种问题。”经过对检测范围进行扩大并进行了第二次检测，他们最终在跑道中检测出了邻苯二甲酸酯和短链氯化石蜡这两种有害物质含量超标。因此，该跑道不得不被彻底铲除并重新建设。
并非个例，深圳外国语学校初中部的合成橡胶跑道，在去年暑假经过深圳市建筑工务署的审核通过后，便投入使用。然而，新学期开始后，该校若干学生出现了鼻出血、皮肤过敏等不适症状。经过检测，发现该跑道中的甲苯和二甲苯含量分别超出了标准26.2倍和139.6倍。
这条存在问题的跑道，其验收通过的原因是什么？深圳市建筑工务署对此作出说明，指出我国在塑胶跑道施工完毕后，对于挥发性有机物的控制并没有规定必须进行强制性的检测。所以，在跑道施工结束后，深圳市建筑工务署并未对这类物质进行检测。
该校家长吴女士，来自北师大南山附属小学，她表示开元棋盘牌下载app，去年学校新建的跑道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甚至有学生因此感到身体不适。尽管进行了五次检测，结果均显示符合国家标准，但在家长们的坚决反对下，跑道最终还是被移除。对于这样的检测结果，我们实在难以置信。
实际上，仅仅符合所谓的“国标”并不意味着跑道就绝对达标。任俊指出，那个被业界称作“国标”的《合成材料跑道面层》国家标准，仅对塑胶跑道中的苯、甲苯以及二甲苯的总含量、游离甲苯二异氰酸酯，还有铅、镉、铬、汞等重金属有毒有害物质的最高限量作出了规定，而“根本无法涵盖所有可能存在的有害物质”。
据调查，在“国标”的相关规定中，不仅对跑道表面的有害物质覆盖范围有限，而且对于胶粘剂、溶剂等辅助性材料也缺乏具体的要求。
跑道出现问题的根本在于违规添加了多种辅助材料。据深圳市建筑工务署的工程师付中华阐述，许多工程在招标时只追求低价，经过层层分包，塑胶跑道的成本不断降低。为了降低成本并确保跑道的物理性能，企业往往加入黑色颗粒、塑化剂和多种含苯的溶剂。这些物质不仅散发出令人难以忍受的气味，而且具有极高的毒性。
任俊指出，由于缺乏严格的质量规范，在招投标过程中，优质产品常因价格因素而被劣质产品淘汰。据他计算，生产合格塑胶跑道所需的材料和施工费用，每平方米大约需280元左右，而某些小厂甚至以60元的价格承接订单。“如此低廉的价格，怎能保证产品质量无虞？”
“深标”着力全过程控制
“如果检测合格，但现场有异味，也会被‘一票否决’”
在“问题跑道”事件发生后，暴露出相关标准的不足，深圳、北京、上海等城市中，部分正在积极着手制定地方性标准，而另一些则已经正式发布了相应的标准。
今年五月，深圳市推出了我国首个关于塑胶场地工程建设的地区性规范——《合成材料运动场地面层质量控制规范》。
去年，深圳的多个跑道出现了故障，但最终检测结果显示它们均符合标准，这一结果让我们对“国标”的可靠性产生了质疑。任俊，作为“深标”的主编，他解释道，“深标”在遵循“国标”的基础上，将有害物质的种类从7种增加到了14种，不仅涵盖了原有的甲醛和苯系物质，还额外纳入了多环芳烃、短链氯化石蜡等有害物质的限量要求。
除此之外，鉴于众多“问题跑道”普遍存在异味这一现象，“深标”亦将“气味评估”纳入跑道质量合格的重要评判依据。
依据“深标”标准，跑道的气味被划分为五个等级，其中一级代表无任何气味，而五级则表示存在令人不适的刺激性气味。气味评估团队由五名成员构成，这些成员均不吸烟，且嗅觉功能健全。在评定现场空气的气味时，其等级不应超过二级，即仅存在轻微的气味。
任俊表示，即便检测结果显示合格，若现场存在明显异味，依旧可能面临“一票否决”的结局。他指出，化学材料种类繁多，施工方可能为了削减成本或采取不正当手段，通过添加特定材料来规避检测要求。而“气味评定”则是我们确保安全的一道“底线”。
据相关介绍，“深标”最为显著的特征，体现在对施工过程中对质量管理的严格把控。“深标”明确指出，施工环节中绝对禁止使用汽油以及含有苯、甲苯、二甲苯、二硫化碳、二氯甲烷等成分的溶剂。
2015年年末，深圳市教育局针对广泛存在的“问题跑道”现象，对全市345处塑胶运动场地进行了彻底的检查。检查发现，“问题跑道”的成因主要涉及两点：一方面，施工过程中采用了不符合标准的原材料；另一方面，施工过程未严格遵循既定工艺，例如未按规定添加必需的添加剂，或完成施工后晾晒时间不足等问题。
深圳市人大代表李继朝曾深入调研了存在“问题跑道”的学校。他指出，“国标”的检测范围较为狭窄，且对生产环节缺乏具体要求，他强调，“若不对施工环节进行严格监管，问题跑道很可能会再次浮现。”
任俊指出，跑道建设是一项系统工程，不仅涉及原材料和成品，施工环节同样需要严格监管。为此，深圳特别制定了强制性的工程建设规范，旨在对从生产到设计、原材料选用、施工过程以及验收等各个阶段进行全面管控。
“深标”规定，需由具备相应资质的第三方检测机构，对工程从入场至验收的全过程，对所用原材料及表面质量进行详尽检测。“有了这一新规定，任何问题都能追溯至责任人，从而有效杜绝‘符合标准却质量不达标’的现象。”任俊如是说。
现行招投标制度当改
不能“谁便宜买谁”，同时有关部门应进一步加强监管
从对原材料的质量检验到对施工环节的严格监管，从对施工流程的细致控制到对跑道气味的综合评估，“深标”的高标准严要求，是否能够彻底防止“问题跑道”再次发生？
福田区明德实验学校运用“深标”规范重建的通风性合成材料跑道，已成功通过工程检验。验收当天，180余位学生家长参与了这一过程。调查结果显示，超过95%的家长对新建的操场表示满意，认为其符合标准。“只要严格按照标准执行，应该不会出现太大问题。”任俊如此评价。
付中华提出，新的标准理应能有效防止“问题跑道”的出现。他认为，依据“深标”对原材料的技术规定，低成本产品必然无法满足标准，而缺乏技术实力的厂家更是难以生产出合格产品。
深圳某原料供应商经过计算得出，依照“深标”的规定，要生产出符合质量标准的塑胶跑道，每平方米的成本至少得达到200元。这实际上是在为跑道设定了一个成本门槛。
业内人士指出，仅仅依靠一个统一的标准，还不足以彻底杜绝“问题跑道”的出现。
付中华指出，必须对现行的招标体系进行革新。若未能构建起更为合理的项目投资管理模式，单纯依据“价格低者得”的原则进行采购，那么类似的问题将难以得到根本解决。毕竟，质量与价格往往是成正比的。
此外，如何加强监管，也是杜绝“问题跑道”需要解决的问题。
2015年，深圳福田区的美莲小学、梅华小学和荔园外国语小学西校区相继揭露了“问题跑道”的存在。这些学校的跑道建设项目中，施工单位均涉嫌擅自更换原料供应商和采取偷工减料等不当手段。同时，负责监理的单位在审查施工材料时不够严格，对施工过程的监管也存在疏漏。
经福田区纪检监察机关调查发现，在上述项目的建设过程中，区建工局的相关人员负责组织施工，却暴露出监管力度不足、职责履行不够等问题。
深圳市政协委员李毅指出，政府部门在项目实施的各个环节中，必须切实承担起自己的责任。“面对如此众多的问题跑道，我们有必要进行深刻反思。”
吴女士指出，即便是最优的标准，也需要人来执行。她提到，今年暑假，北京师范大学南山附属小学计划对操场和跑道进行重建。她期望，在采购、建设、生产、施工、监督、检测等各个环节，所有部门与单位都能各司其职，确保“深标”能够充分发挥其应有的效能。
(吕绍刚 王 星)
